相比于將側重點放于解釋問題的經濟學,管理學更多的功能是解決問題。但是由于解決問題是以解釋問題為前提的,所以管理理論的解釋能力也成為衡量自身解決問題能力的一個根本指標。按照筆者的理解,管理理論的解釋能力可以劃分成以下四個層次。
第一個層次:符合邏輯
即人們根據某種管理理論一定的前提假設,可以順理成章地推導出一定的結論。當然這并不排除某些反常規(guī)邏輯、反傳統(tǒng)思維的管理理論,但只要能夠自圓其說,就算是達到了第一個層次。這個層次是對管理理論最基本的要求,如果缺少符合邏輯的假設以及基于此假設推導出來的結論,該管理理論甚至連“猜想”的資格也不具備。
邏輯是任何理論的生命線,不符合邏輯也就不能成為理論。社會科學主要使用的邏輯方法有兩種:歸納法和演繹法。這里主要談談管理理論的“邏輯陷阱”,即在使用兩種邏輯方法時無意之中可能犯的錯誤。
波普說:“不論多少經驗事實,都不能證明一種理論命題。”歸納法的一個主要缺陷就是根據少數或者多數同類現(xiàn)象推導出一個絕對的結論�!俄n詩外傳》中記載了一段有意思的對話,魏文侯問了智者狐卷子五個問題,分別是能否將賢能的父親、兒子、兄長、弟弟、臣下作為依靠,都被狐卷子否定了。魏文侯問原因,狐卷子則分別列出了每個問題的一個反例,以示君主治國只能依靠自己。這是運用歸納法的一個生動說明。像此類具有“詭辯”色彩的軼事,我們的傳統(tǒng)文化中可謂數不勝數。“理論不是由經驗事實歸納出來的,而是用批判的理性思考演繹出來的”(波普語)。相比較歸納法而言,演繹法不容易得出絕對結論,但是它的一個主要缺陷是嚴重依賴于前提假設的準確性以及適用條件的明確性。眾多管理理論之所以在應用的過程中“南橘北枳”,正是因為應用者忽略了該理論的前提假設以及適用條件。
一般的觀點是,東方人善于歸納,而西方人善于演繹。東方人可以從多年的星相觀察中精確地推導出某種星相出現(xiàn)的時間(歸納),而西方人卻可以推導出精確而簡約優(yōu)美的宇宙定律(演繹);東方人可以從千年的“嘗百草”中制造出神秘莫測而又標本兼治的中藥(歸納),西方人卻可以發(fā)展出基于精確化學與生理學、集中于“病灶”的西藥(演繹)……東西方邏輯差異由此可見一斑。這兩種邏輯各有優(yōu)點與缺陷,無論是對西方管理理論的“移植”,還是創(chuàng)建中國式管理理論,都必須結合東西方邏輯的差異。
著名學者汪丁丁指出:“從最簡單的邏輯,可以找到幾乎無限多的邏輯鏈條連接到復雜敘述的同一個結論。‘日心說’和‘地心說’都可以解釋行星軌道,歐幾里德幾何和黎曼幾何都可以解釋局部空間特性,量子力學和相對論(統(tǒng)一場論)并行發(fā)展……對任何社會現(xiàn)象的解釋就更加如此,在每一個領域內都充滿了互相競爭的理論。”管理理論的學派紛爭主要表現(xiàn)在邏輯方面,不同的邏輯可以完美地推導出相同的或不同的結論。
第二個層次:解釋現(xiàn)象
這又包括兩方面的含義。首先,對于尚處于發(fā)展之中的某種(當然不是,也不可能是所有)社會現(xiàn)象,人們根據該理論的邏輯可以解釋該社會現(xiàn)象的成因、甚至推測該社會現(xiàn)象的發(fā)展趨勢(按照張五常教授的觀點,推測與解釋是同一回事。假若我們推測某一些情況下,由于某種緣故,某一種現(xiàn)象就會產生,那么這現(xiàn)象的產生就算是被解釋了)。其次,對于已經成為歷史的某種社會現(xiàn)象,人們根據該理論的邏輯可以解釋該社會現(xiàn)象的發(fā)展過程。如果不具備解釋任何社會現(xiàn)象的能力的話,一種管理理論至多只是“猜想”。
從字面理解,“現(xiàn)象”一詞為動賓結構,意為把大象展現(xiàn)出來。因此,稍不留意就可能成為“盲人摸象”。管理理論對社會現(xiàn)象的解釋能力要受到兩方面的限制。主觀原因,即解釋者個人知識的局限性(只能憑借有限的知識解釋復雜的現(xiàn)象)、自證傾向(即有意或無意地接收和搜集有利于自己觀點的證據,同時排除不利于自己觀點的證據或不相關的事件,這也是人類普遍的一個特點)和解釋者對現(xiàn)象的“玷污”(即解釋現(xiàn)象的時候,現(xiàn)象就已經不是原來的現(xiàn)象了)—“不受理論影響而又能作為理論之基礎的純粹現(xiàn)象是不存在的”(孔茨語)。客觀原因,即社會現(xiàn)象因果律的模糊性,包括事物間的普遍聯(lián)系(美國麻省理工學院氣象學家洛倫茲1963年提出的“蝴蝶效應”證明了世界上的萬事萬物都是互相聯(lián)系的,由細微變化經過連鎖反應可以導致結果的巨變)、因果循環(huán)(世界上的萬事萬物都是互為因果的)和偶然性與必然性的糾結(偶然中存在必然,必然中存在偶然。對于偶然性因素比例較大的社會現(xiàn)象,用必然的邏輯解釋可能會比較牽強;而對于必然性因素比例較大的社會現(xiàn)象,用偶然的邏輯解釋則可能會比較玄乎)。韋伯也認為社會科學的因果性與自然科學的因果性有所不同:社會科學的因果性是一種客觀存在的概率性關系,反映的是社會現(xiàn)象的可能性關系,而非必然性關系。同樣一部《紅樓夢》,經學家看到易,道學家看到淫,革命家看到抗爭,流言家看到宮闈秘事,才子佳人看到纏綿悱惻,這就是主觀原因造成的解釋能力片面性。“在社會現(xiàn)象的任何一個細節(jié)深究下去,研究者都會遇到無窮無盡的因果鏈條,以致不可能滿意地解釋現(xiàn)象本身”(韋伯語)。這就是客觀原因造成的解釋能力片面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