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標題：夜深誰個扣柴扉,顛倒衣裳試覷渠—— 賞析青花瓷上的紅拂故事）

　　明末清初的人物紋瓷器上,很多表現(xiàn)的是當時盛演的戲劇故事,其中紅拂故事流傳較廣。其品種以青花為主,也有五彩瓷;器型既有文人青睞的筆筒等書案文玩,又有筒瓶、棒槌瓶等大件的廳堂陳列瓷。

　　收藏周刊記者 梁志欽 整理

　　同時代劇本小說的版畫

　　是瓷器紋飾的創(chuàng)作藍本

　　紅拂女的形象最早出現(xiàn)在唐末五代時期杜光庭的傳奇小說《虬髯客傳》中,講的是隋朝末年群雄逐鹿,布衣李靖向隋朝大司空楊素獻策,立于楊素身旁的侍姬紅拂張氏見李靖才華出眾,心生托付終身之意。當夜五更,紅拂女女扮男裝私奔李靖寓所,相約逃往太原。在途中靈石旅舍,二人又遇有志圖王的虬髯客,三人結義。虬髯客本想起兵奪取隋朝天下,后通過劉文靜于太原兩次會晤李世民,見他“神氣揚揚,貌與常異”“真天子也”,慨然將全部家財贈予李靖夫婦,讓他們輔佐李世民興唐,自己則遠適扶余國,殺其主自立為王。

　　明代以紅拂為中心人物的劇作中,影響較大的是嘉靖張鳳翼傳奇《紅拂記》與萬歷凌蒙初雜劇《北紅拂》。張氏傳奇全稱《鼎鐫陳眉公先生批評紅拂記》,以唐人《虬髯客傳》及孟棨《本事詩》中樂昌公主破鏡重圓兩個故事為藍本。該劇是張氏19歲新婚時的伴房之作,劇中的李靖得志前“堂堂一丈夫,落落多艱阻。十年來一身進退維谷,失林飛鳥無投處,涸轍窮魚轉困苦。時不遇,向誰行控訴,倘神靈有知須早啟迷途”,是晚明青年士子現(xiàn)實處境的寫照。張鳳翼借李靖的成功,寄托了自己和眾多青年士子的全部幻想:名譽、權勢和愛情。

　　“好花枝時來須放,笑塵埃誰解識賢良”,是《紅拂記》的主旨。該劇突破了傳統(tǒng)戲劇登科及第、夫貴妻榮的老套路,表現(xiàn)了紅拂女慧眼識英雄的膽識與才華,非尋常女子可比。

　　沈德符《萬歷野獲編》卷二十五《詞曲》:“伯起少年作《紅拂記》,演習之者,遍國中”,記載了此劇盛演的火爆場面。晚明時期,多名失意的士子將紅拂故事改編成傳奇、雜劇、小說等藝術形式,借以宣泄郁郁不得志的苦悶情懷。到了清初,失意的漢族士子更是求仕不得,欲哭無淚,所以各種版本的紅拂故事被多次刻印,廣泛傳播,戲劇等表演藝術更使這一故事深入人心。繪有紅拂記故事的青花或五彩瓷迎合了民眾的心理需求,在市場上流行了起來。而這些瓷器紋飾的創(chuàng)作藍本,就是同時代劇本和小說的版畫。

　　連宴飲酒牌上都有表現(xiàn)“紅拂女”

　　清康熙青花“紅拂記·張娘心許、李郎神馳”棒槌瓶,高45.3厘米,口徑13.3厘米,足徑14.7厘米。此棒槌瓶器形端莊碩壯,盤口短頸,外沿繪折紋錦,頸部繪如意石頭紋和套云拐子紋。畫面內(nèi)容出自《紅拂記》第七出和第八出,堂上正坐的長髯男子為大司空楊素,旁坐拱手者是李靖。立于楊素身后的兩名執(zhí)扇侍女中,側目顧盼李靖的為紅拂張氏,另一位是樂昌公主。在明末刊刻的劇本,有與這件棒槌瓶紋飾內(nèi)容及構圖相似的版畫(圖2),畫面上,楊素端坐正位,李靖拱手坐在下首的方凳。楊素身旁立兩名侍女,執(zhí)拂顧盼李靖為紅拂,另捧劍者是樂昌公主。北京故宮博物院藏有一幅明代嘉靖、萬歷時期畫家尤求繪畫的《紅拂圖》(圖3),身著長袍的楊素端坐正中,居于下首的李靖正向其獻策,侍立楊素身旁的執(zhí)拂侍女張氏側目顧盼著李靖。右側書“萬歷乙亥夏日寫”“長洲尤求”題款,此畫所繪內(nèi)容與這件棒槌瓶紋飾的題材相同,為明萬歷三年(1575年)作品,畫風細膩傳神。

　　明末清初青花“紅拂記·俠女私奔”筆筒(圖4),高19厘米,主題紋飾繪紅拂女智哄眾更夫。畫面右側頭戴烏紗、身著男裝、手執(zhí)銅符的人是紅拂,左側兩名更夫手執(zhí)燈籠正在點問她,紅拂則坦然應答。在明代天啟吳興閔氏刊王文衡繪朱墨套印本《紅拂記》(圖5)中也有同類內(nèi)容。畫面上玉兔東升,紅拂深夜私奔,她頭戴烏紗,身著男裝,不料路遇五名手持武器的更夫,她沉著冷靜地與眾人周旋,陣腳不亂分毫。在明末的酒牌上,有紅拂“懷揣著令旨,手執(zhí)銅符,頭戴烏紗,衣掛紫”,至李靖廊下的版畫(圖6)�？芍�紅拂的故事在明末時已深入文人的娛樂生活,連宴飲助興行令的酒牌上都有表現(xiàn),那么將它繪制在文人使用的青花筆筒上是很自然的事。

　　與這件青花筆筒紋飾內(nèi)容緊密銜接的畫面,可見明萬歷二十九年(1601年)金陵書肆繼志齋陳氏刊本《紅拂記·同調相憐》版畫。紅拂、李靖夫婦請虬髯公入室飲宴,相互了解了各自的情況后,三人結義。

　　明末清初的繪瓷匠人常以當時著名畫家陳洪緩的版畫或繪畫中的人物形象為創(chuàng)作藍本。在陳洪緩繪制的博古葉子中有《虬髯客》描繪《紅拂記·擲家圖國》情節(jié),表現(xiàn)虬髯公慷慨贈銀,助李、張夫婦輔佐明主的場景。

　　(本文來自劉明杉《青花瓷上的紅拂故事》)

　　明末青花“紅拂記·俠女私奔”筒瓶(圖7),高46.4厘米,口微外撇,器身修長,足頸外撇。通體以青花繪畫,外口沿繪蕉葉紋,以分水和覆筆技法繪山石輔紋,中心人物中,秉燭者是李靖,對面站立者雖著男裝,但身形嬌小,為女扮男裝的紅拂。瓶上留白處寫有兩行題字“夜深誰個扣柴扉。只得顛倒衣裳試覷渠”。所繪紋飾故事為深夜造訪的紅拂敲開門后,向“驟然驚見喜難持”的李靖說明來意的情景。此時也有同內(nèi)容的版畫題材,紅拂在寓所外敲門,李靖正合衣上前,“夜深誰個扣柴扉”?

　　明末清初繪瓷匠人常以

　　陳洪緩版畫人物為創(chuàng)作藍本

　　清初青花“紅拂記·同調相憐”筆筒,高18.7厘米,直徑18.5厘米。所繪紋飾情節(jié)是:張、李夫婦趕奔太原途中在靈石旅舍歇息,紅拂坐在屋內(nèi)對鏡梳妝,恰巧店外進來個騎驢佩劍的虬髯公,他安頓好坐騎之后,就駐足欣賞起紅拂的美貌來。“那多嬌,辜地香云繞,一室容光耀。”在屋外喂馬的李靖見狀,不由怒從心頭起,欲與虬髯公爭執(zhí),卻被紅拂搖手制止。紅拂主動與虬髯公答話,紅拂知道虬髯公與自己同姓后,立即以兄長相稱,成了結義兄妹。

　　(原標題：夜深誰個扣柴扉,顛倒衣裳試覷渠—— 賞析青花瓷上的紅拂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