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中國數(shù)千年的陶瓷發(fā)展史上,從沒有一個窯的瓷器像汝窯那樣令人無條件的心醉,可以說是人見人愛,且歷久不衰。
根據(jù)世界各地汝瓷藏品的統(tǒng)計,英國大維德基金會藏有三足奩、碗、圓腹瓶、橢圓洗各一件;日本有三件,六花瓣形盤、圓盤、水仙盆各一;上海博物館有一件小盤;北京故宮有四件,三足奩、三足圓洗、碗、盤各一;另外,臺北故宮藏有汝器二十三件,總共加起來不過三十五件。汝瓷是我國名瓷中傳世數(shù)量最少的一種,所謂物以稀為貴,于是在汝窯出現(xiàn)后的這一千年間,不知有多少人試著去仿燒汝窯器,可惜都沒有成功。其原因一是在燒成氣氛的難以控制,二是在造型與外觀氣質(zhì)上無法把握。
從燒成的氣氛上來看,汝窯屬于弱還原的產(chǎn)品,釉藥則為高溫長石二液相分相釉。南宋人周輝所著《清波雜志》中說:“汝窯宮中禁燒,內(nèi)有瑪瑙末為油,唯供御,揀退方許出賣,近尤難得。”文意中似乎有些矛盾之處,前言“禁燒”后面又說也有可以“出賣”的。宮中造器而民間也可私有,在理論上是不合的,證之目前傳世汝器之少,周輝此說恐怕要打一點折扣了。
不過,文中說“內(nèi)有瑪瑙末為油”倒是有可能的,旇У幕境煞志褪鞘,是長石釉中不可少的重要成分。宋代杜綰所寫的《云林石譜》一書中記載:“汝州瑪瑙石出沙土或水中,色多青白粉紅瑩徹,小有紋理如刷絲。”可見汝州是產(chǎn)瑪瑙的。古人有言,“瑪瑙無紅一世窮”,是說只有紅瑪瑙才值錢,一般的雜色或青白色瑪瑙是根本就不值什么錢的。汝州瑪瑙色多青白粉紅,拿這種不值錢的瑪瑙入釉,事實上不是什么好大驚小怪的事。今天我們仔細觀察汝窯的釉色,還能看到在乳濁釉中存在著相當多的石英玻璃聚合小點。
汝官窯得釉藥在化學組成上的特點是長石含量低,而石英含量高,并含有不到百分之三的鐵。這些成分在高溫還原下燒成時,微量的鐵使得釉藥顯出青色;高濃度的石英顆粒則在釉中成為滴狀玻璃懸浮著,為“分散相”;“連續(xù)相”為其他含有長石的部分。由于石英顆粒的粒子很多,使光在釉中行進時有如先在濃霧中行進一樣,產(chǎn)生了“散射作用”,因而造成了汝瓷那種表面平滑,但無浮光,且略帶乳濁的視覺效果。
其次,從外觀及造型氣質(zhì)看,汝窯在這方面的成就也是絕無僅有的。就是在宋代的各種著錄中,也都一致認為“汝窯為魁”。宋朝因“定州白瓷有芒,不堪用,遂命汝州造青瓷器”(見宋人葉寘《坦齋筆衡》),汝窯設(shè)廠專為宮中作器的事實,大概是可信的,只是與定窯白瓷有什么關(guān)系,就不一定了。就今天故宮宋瓷流傳下來的藏品數(shù)量來看,北宋定窯器仍是其中最多的,甚至于官窯、鈞窯和汝窯的總和,也不及定窯藏品的一半,可見宮中用器定窯使用得最多。而汝窯并非為實用而造,從形制看,都是一些陳設(shè)觀賞,或是文玩小器物。最大的不過二十幾厘米,小則十厘米左右,且滿釉支燒而便于把玩。傳世的汝窯器中,以造型優(yōu)美獨特的碗、盤、瓶居多數(shù),其他三足奩、水仙盆和尊形器各兩件。外觀都很端莊豐潤,高貴中顯出一種雍容的氣度。
雖然汝窯遺址一直沒有找到,但是有汝窯器傳世是一個不可否認的事實。而且從胎土和釉色的分析,可以肯定地說,汝窯的燒造與汝州有不可分的地緣上的關(guān)系。釉藥方面,在上文我們已經(jīng)討論過了,它是一種二液相分相釉,和鈞窯的釉藥是同一類的。而從臺北故宮幾件挖底銘款的器物,以及三犧尊平底露胎的部分來看,汝窯胎骨那種細致帶土黃的色質(zhì),也與宋代鈞窯內(nèi)胎的芝麻醬色相當,可以看得出來其與鈞窯胎土之間血緣上的關(guān)系。所以,“汝州燒汝窯”的說法仍有相當?shù)目尚哦。汝瓷在釉薄之處,常因胎骨鐵分的外浮,使較透明的口沿及角邊微現(xiàn)淡紅的調(diào)子,更加顯得艷而不俗,有一種說不出的神秘感。
另外,從制作手法和造型要求上來看,我們發(fā)現(xiàn)汝窯器在支燒技術(shù)上顯然受到岳州窯的影響。岳州窯在湖南湘陰南境窯頭山一帶,唐、五代時盛產(chǎn)青瓷。五代、宋初時,岳州窯首先采用支釘燒來替代墊餅支燒。使器物由露胎進步到滿釉,汝窯采用支釘燒,且更加精致化,把接釉點做得小如芝麻粒,所以后人形容汝窯的底釉支釘痕為“芝麻細小掙針”。汝窯支釘以單數(shù)居多,小件器物都是三點支燒,稍大的用五點支燒。其他像六角形的三犧尊底,因是六角,當然是六點支燒,比較平衡;而橢圓形的較大器物,像水仙盆之類,也是六點支燒(其實,也可解釋為兩個三點支燒)。
最后,我們來談?wù)勅旮G的器形特點和銘識的問題。從傳世汝窯作品來看,它的造型可以分為三類,一是仿銅器,一是仿漆器,一是出自瓷器本身的瓶形器。仿銅的如奉華尊,仿自銅器的觚形器;另一件三犧尊也有明顯的銅器風味。至于仿漆木器的,則占汝瓷造型的大部分,大多數(shù)的小碟、小盤以及水仙盆和奩形器,都有漆器的遺風。可見汝瓷在造器設(shè)計之初,便有融合各種器物優(yōu)點于一身的企圖。
汝窯銘款所見的樣式有三種。第一種銘“奉華”二字,字是成器之后再以輾輪切刻上去的,字中填有紅漆。這種銘款的器物有三件,其中兩件在臺北故宮。“奉華”為南宋高宗時德壽宮配殿的名稱,為高宗寵妃劉氏所居,可見“奉華”銘文應(yīng)是在南宋時才后刻上去的。第二種銘記是“蔡”字姓氏款。北京故宮有一件,臺北故宮博物院也藏有一件小碟,下有“蔡、丙”兩字。丙字大概是件數(shù)次序名,可見宋代蔡家必定有不少的汝瓷;兆跁r,蔡京位極人臣,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其子蔡為駙馬。徽宗更是七至其家,賜予珍寶無數(shù),史有可查。所以,這兩件傳世的“蔡”字銘汝器,極可能是他家的藏品。最后是“詩句款”的器物。詩句款的內(nèi)容都是清代乾隆的御制詩,交由造辦處玉工刻的,談不上什么考據(jù)的意義。
總之,汝器的精絕和成就是有目共睹的。談到這里,已對汝窯的一般情況有了一個大概的描述。我們期望,有一天,汝窯的遺址有被發(fā)現(xiàn)的可能,那么,也許可在汝窯與汴京官窯和鈞窯間那些糾纏不清的疑點上,給予一個明確的解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