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寂多年的北京故宮博物館近來新聞不斷，雖然大多丑聞，但也提起了我一探其真面目的興趣，畢竟已經(jīng)好多年沒有踏上紫禁城這片土地，很多珍奇異寶都已成了腦海里逐漸頹淡的光影。
另一方面，前不久我剛?cè)チ艘淮闻_灣，參觀了臺北的故宮博物院，當時那里正在大搞富春山居圖合璧。雖然因為排隊需一個多小時終阻止了我進入書畫館，也在其他館看到了銅器、玉器、陶瓷、珍玩類國寶級收藏，在感慨之余，到底是起了對比之心，讓我更有了去北京故宮再看一看的動力。
到北京去故宮游覽的一般都會先過天安門，從主席像下的門洞里穿過，似乎也有一種儀式感，所以游故宮就是南門進北門出。所謂故宮南門，暨午門了，故宮售票處就在門外。但其實，在午門之外還有一重門，叫端門，遠遠看去，端門城樓上立著一皇帝倆嬪妃——當然這是蠟像。而從端門到午門這一段路，中間是各種賣雜貨紀念品的小攤販，兩邊是各種不倫不類的文物展。什么“楊貴妃展”、“宮女生活展”、“大清開國皇后展”、“歷代帝王司法刑罰實物展”……不一而足，都是要收費的。這在不久前已被媒體質(zhì)疑其合法性。
這種混亂的以皇帝妃子、宮女太監(jiān)為中心的布展方式，也延續(xù)到了北京故宮博物館內(nèi)部。比如在太和殿兩旁的衣庫、內(nèi)庫、茶庫里面布的展，都是以清帝為中心而設(shè)，如皇帝用過的各種鐘表器物啦，乾隆用過的弓箭馬鞍、康熙的畫像啦等等，再比如清代的天文歷法研究，有各種望遠鏡和星座圖，還有湯若望等洋大臣的畫像。這其實是把文物本身的藝術(shù)或者技術(shù)價值和它被“偉人”擁有過的價值兩者混同起來了，所以里面既有珍貴的技藝非凡的轉(zhuǎn)心瓶和琺瑯鼻煙壺，也有其實什么都不算的御用兵器。這在任何其他博物館都是無法見到的，一般博物館總是以歷史、國別或者不同種類文物為脈絡(luò)來布展的。
在臺北故宮博物院參觀的時候，印象最深的是肉形石、翡翠白玉、轉(zhuǎn)心瓶、毛公鼎、核舟——暨《核舟記》中描寫的蘇東坡、黃庭堅在船上的那個微雕作品、定窯白瓷嬰兒枕等藏品，導(dǎo)游帶著轉(zhuǎn)一圈，立馬覺得中國手工藝精湛、文化源遠流長。最讓人驚嘆的是那鏤空同心象牙球，有17層，每層雕花各不相同，而且每個空心球都是可以轉(zhuǎn)動的，這工匠技藝簡直無以倫比，窮工極巧，據(jù)說是耗費三代人幾十年才得此精品�；蛟S有人會說這是技術(shù)，并非藝術(shù)，更非創(chuàng)意，價值沒有想象的那么大。但是只有那個時代，才有人花費幾十年的心力來手工做一件東西，而進入大工業(yè)時代，再到商品社會，誰還會為一個成品花那么多時間？大家講的是批量生產(chǎn)，講的是投入產(chǎn)出，于是手工藝就這樣走向末路，到處是粗制濫造的地攤貨�？吹竭@個象牙球，讓我想到當年在英國游覽時，對歐洲教堂的繁復(fù)工藝也感嘆不已，造一個大教堂可以解決很多匠人一輩子的生計。但當時看到一本關(guān)于教堂建筑的書，說這種古典式教堂早在19世紀就不復(fù)建造了，人們不再愿意花費那么長時間做一個建筑，所以我們現(xiàn)在也只能轉(zhuǎn)而欣賞類似日本建筑師安藤忠雄設(shè)計的光之教堂這樣的現(xiàn)代式建筑了。是不是我們當代的生活節(jié)奏真的已經(jīng)無法容忍一輩子的工藝了呢？在如今提倡綠色和非工業(yè)的世界新潮流下，這尤其值得我們深思。
與在臺北故宮的器物迷戀不同，在北京故宮，所有的游客首先被吸引的是故宮建筑本身，導(dǎo)游領(lǐng)著游客走一圈故宮各宮各殿——從太和殿、中和殿、保和殿到乾清宮、坤寧宮，再到養(yǎng)心殿、御花園，基本上就要1個多小時，有時間富余的，粗粗瀏覽一遍珍寶館和鐘表館就算結(jié)束了。有人說：北京故宮的文物依托于紫禁城古建筑群兩者表里相應(yīng)在文化上是不可分割的統(tǒng)一整體這是臺北故宮最缺乏的。這話不能說不對，但也正因為建筑的喧賓奪主，使得故宮文物得不到規(guī)�；钩�，零零碎碎，幾乎不能引起該有的注意力，有點一拳打空的味道。
我因為存著與臺北故宮比較之心，特意繞道去了陶瓷館。陶瓷館的門可羅雀正從側(cè)面證明了北京故宮文物和建筑、魚與熊掌難以兼得的困惑和癥結(jié)。陶瓷館的藏品非常豐富，在里面我看到了與臺北故宮只差背心花紋的定窯白釉孩兒枕，鈞窯、汝窯、哥窯的各種器皿，還有大量的被外界奉為珍品的元青花和明青花，更有大批不同種類的轉(zhuǎn)心瓶……感覺只要是清代的東西，北京故宮里就是成堆成堆的，好像都不值錢一樣，其實哪一樣拿到外面——甚至大英博物館都要引來一片驚詫的。這個陶瓷館放在了不起眼的文華殿，幾乎沒有導(dǎo)游將它設(shè)在路線之內(nèi)，而普通散客如果不是特意尋寶，也不會拐到這里來參觀。這么多好東西就這樣空置著，大大的殿里，同我一起參觀的只有兩個人，與臺北故宮核舟前大家擠著輪流通過放大鏡觀看不可同日而語。另外，由于在古建筑內(nèi)設(shè)展，為不破壞建筑，基本上是不能吊燈的，所有的展品都被放置在搭建的展臺里，展示柜里有射燈，但亮光有限，所以個人感覺有些影響展出效果。
這樣看來，北京故宮并非外界所說的“有故宮，沒文物”，只是讓故宮遮蔽了文物，文物沒有得到很好的管理和展出。布展的混亂只是其一，最近傳出的故宮哥窯盤在搬移時損毀的消息更讓人痛心不已，宋代官窯本來就是北京故宮相比臺北故宮的弱項，居然還這么不上心。想當年抗戰(zhàn)時期，故宮“文物萬里大遷徙”，一遷上海、二遷南京、三遷西南大后方，然后再遷回來，也沒有發(fā)生大的損失，現(xiàn)在就這么存著放著，也要出紕漏。北京故宮文物保護和管理實在是讓人喪失信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