彩繪瓷在三國時期已經(jīng)出現(xiàn)，其上所繪皆為神仙瑞獸等。晉以后的瓷器上出現(xiàn)了一些文字，有的是“物勒工名”，如“赤烏十四年會稽上虞師袁宜作”；有的是吉祥語，如“永安三年時，富且洋（祥），宜公卿，多子孫，壽命長，千意（億）萬歲未見英（央）”；還有紀年文字，如“甘露元年五月造”。但這些文字多為刻畫，并非毛筆所書。書畫藝術(shù)與瓷器的結(jié)合始于唐代，至民國時期，經(jīng)歷了長沙窯、磁州窯、景德鎮(zhèn)窯的漫長歷史過程。
民間瓷器多為實用器，其商品性明顯。既然是商品，必然就要推銷。從長沙窯開始，瓷器上就出現(xiàn)了很多畫龍點睛的廣告文字。
長沙窯的題詩瓷器，除了幾件瓷盤和瓷枕外，都是瓷壺。這些瓷壺為飲酒用，唐人稱“注子”。唐人習慣飲酒作詩，瓷壺題詩便順理成章。“二月春豐酒，紅泥小火爐。今朝天色好，能飲一杯無。”這首瓷詩和白居易《問劉十九》大同小異；“去歲無田種，今春乏酒財�？炙B笑，佯醉臥池臺。”一個落魄文人多么無奈又灑脫的心態(tài)（圖1）；“一別行千里，來時未有期。月中三十日，無夜不相思。”夫君征戰(zhàn)沙場，相思何為，只有飲酒尋醉。這些瓷壺題詩大量成為裝飾，與其商業(yè)目的分不開。詩歌之美與瓷器之美的結(jié)合，將消費者引入具有文化享受的高雅境界，在豪飲中賞詩作詩。長沙窯瓷壺上還有一些直白易懂的廣告文字，如“美酒”、“美春酒”、“酒醖香濃”等。“言滿天下無口過”更有一種包容自信的氣度。
磁州窯的文字裝飾主要表現(xiàn)在瓷枕上。匠師們把宋、金、元時代社會上流傳的詩詞、曲、賦、格言警句等，用各種書體抄錄在瓷枕上面，起到了傳播文化的作用。磁州窯的酒壺和酒罐上文字內(nèi)容和其用途有關(guān)，“清沽美酒”、“醉鄉(xiāng)酒海”、“漫說杏花村”等，都是直接為所盛之物作的廣告宣傳。而“暮雪江天”、“我有三江水”則將飲酒者的豪邁胸襟體現(xiàn)得淋漓盡致。磁州窯瓷枕上常蓋上戳記，有“張家”、“王家”、“李家”、“趙家”等，說明有很多窯廠競相燒制。其中以“張家”、“王家”的制品數(shù)量最多，質(zhì)量最好。這兩家的窯戳有“張家造”（圖2）、“古相張家造”、“王氏天明”、“王氏壽明”等。這些戳記規(guī)格大小不一，橫豎有別，有雙欄單欄，有時還兩個戳記并用。瓷枕上的戳記，其實就是商標，起到廣告宣傳和防偽作用。
元明清青花瓷上也有很多文字裝飾。江西高安窖藏元青花的一只高足杯上，題寫“人生百年常在醉，算來三萬六千場”。表明了器物的用途。嘉靖萬歷時期的民窯青花，還出現(xiàn)了前朝不見的頌語款和吉祥款，如“富貴佳器”（圖3）、“上品佳器”、“精制”、“長命富貴”、“萬福攸同”、“福壽康寧”等等，體現(xiàn)出民窯制瓷工人對瓷器質(zhì)量的自信和追求美好生活的愿望。
明代早期青花瓷上除了永宣官窯款，少有文字。多年前，我在路邊撿拾到一塊瓷片，胎質(zhì)粗疏，發(fā)色灰暗，砂底，圈足根部兩面斜削平切，有永樂民窯青花的特征（圖4）。單圈內(nèi)繪有幾筆寫意蘭草，嫻熟生動。令人稱奇的是蘭草右邊豎著書寫了四個雖顯稚嫩但很質(zhì)樸的行楷文字“此碗多好”。這句通俗的廣告語，也許是位畫工的偶然之筆，更有可能是窯主那粗通文墨的頑皮小子趁著窯工們午睡柳蔭，即興涂鴉之作。有幸這只如同錯版郵票本該毀棄的碗不但燒好了，還被運到千里之外的揚州，成為我研究古陶瓷的珍貴標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