據(jù)考古發(fā)掘資料表明,中國古代的玻璃制造工藝始于西周。經(jīng)過緩慢的、綿延不絕的兩千余年的發(fā)展,玻璃制造工藝到清代達到頂峰,玻璃制作得到皇家的重視,品種增多,顏色多達數(shù)十種,玻璃的成型、加工工藝更加成熟。清代的檔案史料證明,清宮內官辦作坊造辦處下設的玻璃廠,從康熙到宣統(tǒng),從未間斷過玻璃的制造與生產(chǎn)。本文旨在結合宮廷造辦處檔案和珍貴的玻璃實物,使讀者了解玻璃廠建立之初的康熙時期玻璃的品種和制作工藝。
一、清宮玻璃廠的建立
眾所周知,內務府是清代管理皇宮禁室事物的機構,以七司三院為主干,造辦處是內務府的下屬機構之一。造辦處是專門負責制造、修理和儲存帝后及宮廷需用的各項器物的機構。造辦處具體建于何時,各種官家史書的記載略有出入,主要有康熙十九年(1680年)之說和康熙三十年(1691年)之說。記載比較多的是,造辦處初設在養(yǎng)心殿,后移至慈寧宮,但習慣上仍稱為“養(yǎng)心殿造辦處”。為了具體承辦制造、修理各項器物,造辦處內又分為不同的“作”。造辦處成立之初并未設玻璃作。玻璃廠是在康熙三十五年建立的,“三十五年奉旨設立玻璃廠,隸屬于養(yǎng)心殿造辦處,設兼管司一人……四十九年,設玻璃廠監(jiān)造二人。”據(jù)楊伯達先生引證,康熙敕命建造的玻璃廠是在傳教士日耳曼人紀里安(kilian Stumpf)指導下進行的,康熙三十五年(1696年)在傳教士協(xié)助下開始籌建,康熙三十九年(1700年)建成。玻璃廠集中了以山東和廣州為主的各地能工巧匠,同時外國傳教士也參加和指導玻璃生產(chǎn)。玻璃廠是造辦處內眾多作坊之一,是專門為皇室成員制作御用玻璃的地方。為了滿足皇家對玻璃器皿的大量需求,雍正年間在圓明園也建立了玻璃廠。北京夏天炎熱,工匠無法操作,故玻璃廠每年“八月開窯,五月止窯。”
玻璃廠的建立是康熙皇帝重視玻璃制作的具體體現(xiàn),也是清代玻璃制作走入正軌的重要契機。
二、康熙朝玻璃的品種與制作工藝
康熙年間是清代玻璃制作的首創(chuàng)時期,從康熙三十九年玻璃廠的建成到康熙在位的最后一年即六十一年的二十余年間,玻璃廠制作了哪些玻璃器,是了解和掌握康熙玻璃品種的關鍵。中國第一歷史檔案館現(xiàn)存的《造辦處各作成做活計清檔》起于雍正元年,迄于宣統(tǒng)三年,惟獨沒有康熙朝的記錄,這無疑增加了我們了解康熙朝造辦處玻璃制作情況的難度。盡管如此,我們還是可以從其他現(xiàn)有的文獻和流傳下來的珍貴實物來了解康熙朝玻璃制造的概況。據(jù)不完全統(tǒng)計,康熙時期已有單色玻璃、琺瑯彩玻璃、套玻璃、刻花玻璃和灑金玻璃等品種。
l.單色玻璃
單色玻璃是指用一種顏色的玻璃吹制或磨制的器物。流傳于世的康熙時期玻璃器,過去僅知北京故宮博物院珍藏一件透明玻璃水盛(圖1)。該水盛高7、口徑2.8厘米。有蓋,削肩、闊腹、平底。蓋上磨成六角形龜背紋,腹部飾下垂似蓮瓣紋的尖狀花瓣。器底正中陰刻“康熙御制”篆書款。水盛乃文房用品之一,此水盛系清宮造辦處玻璃廠燒造,屬皇家御用器皿。該水盛玻璃無色透明,質地勻凈,其制作工藝為:先將熔融的玻璃料吹成扁圓狀,再用琢玉的方法加工而成。它是已知清代早期玻璃器皿的珍貴實物,也是北京故宮博物院藏康熙玻璃器的孤品。這件玻璃水盛的造型與中國傳統(tǒng)的器物造型不甚相同,有受西方文化影響的痕跡,這也恰恰說明了西方傳教士對康熙時期玻璃制造的協(xié)助與影響。康熙時期的單色玻璃除此件珍貴器皿之外,香港李氏收藏家還珍藏一件“西瓜水色”玻璃水盛(圖2)。此水盛高6、口徑3.8、腹徑10、底徑6厘米。水盛圓口,往下漸漸凸起,形成鼓腹。水盛的顏色像熟透的西瓜瓤一樣,紅潤明亮,晶瑩剔透,故稱“西瓜水色”。器底正中陰刻“康熙御制”篆書款。此水盛造型別致,色彩鮮艷純正,手感沉重,其款識與北京故宮博物院收藏的透明玻璃水盛的款識相同。這兩件玻璃器是康熙時期極為珍貴的傳世品。除此之外,見于記載的康熙單色玻璃還有藍色、黃色、雨過天晴色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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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琺瑯彩玻璃
玻璃胎琺瑯彩是清代首創(chuàng)的玻璃制作工藝之一。玻璃胎琺瑯彩器始于何時,未見詳細史料記載。有的研究者只是籠統(tǒng)地講,康熙時已有玻璃胎琺瑯彩。但康熙玻璃胎琺瑯彩究竟是什么樣子呢?并沒有作出回答。前面已經(jīng)講過,康熙時尚沒有檔案記錄造辦處的生產(chǎn)情況。過去已知最早的玻璃胎琺瑯彩實物,是臺北故宮博物院收藏的綠地琺瑯彩竹節(jié)式鼻煙壺。而北京故宮博物院收藏的玻璃胎琺瑯彩,最早的是乾隆時期的器皿。所以,康熙時期是否有玻璃胎琺瑯彩器,尚是未知數(shù)。因為誰都沒有看到具有準確年款的實物。但根據(jù)琺瑯彩在其他胎體器物上的運用,在理論上可以推斷出,康熙時期應有玻璃胎琺瑯彩。眾所周知,琺瑯是一種繪燒于金屬器、瓷器、玻璃器上的原產(chǎn)于歐洲的釉料,大約在康熙年間傳入我國。金屬胎琺瑯器首先在廣州燒成,旋即在清宮養(yǎng)心殿造辦處琺瑯作也燒制成功,署有康熙御制款的銅胎畫琺瑯器在北京故宮和臺北故宮均有比較多的收藏。畫琺瑯在銅胎上能燒制成功,可以從側面證明也能在瓷器和玻璃器上成功燒制。事實上,康熙時已有瓷胎琺瑯彩,由此不難判斷,康熙時也應在玻璃上進行過試燒,因雍正時已有比較成熟的玻璃胎琺瑯彩。當然,推斷并不等于事實,最有說服力的應是署有康熙款識的玻璃胎琺瑯彩實物的出現(xiàn)。令筆者高興的是1998年在香港徐氏藝術館,筆者第一次親眼見到了一件康熙款玻璃胎琺瑯彩小杯(圖3、4)。1999年,同一件小杯被香港愛好玻璃收藏的李先生出高價收買,筆者有幸又一次將其捧在手中反復觀察,仔細琢磨,愛不釋手。此杯或稱其為盅,高3.6、口徑5.1厘米。圓形,直口,底略內凹。杯身由白色不透明玻璃制成,有四個圓形開光,內繪四季花卉,依次為月季、牡丹、菊花及荷花;開光外深紅色琺瑯地上繪有團花。口沿處繪有環(huán)帶菊花紋。杯底署有藍色“康熙御制”楷書款,款外有內細外粗的雙欄框。杯身原破碎,經(jīng)修復再現(xiàn)原貌。這件小杯大小不過盈握,類似于酒杯,其造型與紋飾均屬于典型的宮廷風格,不帶有任何外來文化的痕跡,與透明玻璃水盛形成鮮明對照。從其成型工藝和琺瑯色彩看,已屬于比較成熟的作品了。由此可見,玻璃胎琺瑯彩是繼銅胎、瓷胎琺瑯燒制成功之后,清代琺瑯彩的又一創(chuàng)新。這件重要的玻璃胎琺瑯彩杯的出現(xiàn),改變了以往清代玻璃工藝研究者對這一問題的傳統(tǒng)認識,彌補了因文獻缺乏而造成的模糊,從而對玻璃胎琺瑯彩工藝在清代的制作時間有了大致準確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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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套玻璃
康熙時期玻璃制作工藝的另一創(chuàng)新,是“套料”的燒制成功。所謂“套玻璃”是指由兩種以上玻璃制成的器物,其制作方法有兩種,一是在玻璃胎上滿套與胎色不同的另一色玻璃,之后在外層玻璃上雕琢花紋;一是用經(jīng)加熱半熔的色料棒直接在胎上作花紋。它是玻璃成型工藝與雕刻工藝相結合的產(chǎn)物,是玻璃制作工藝史上的重要發(fā)明。這兩種方法制作出的器物均見凸雕效果,既有玻璃的質色美,又有紋飾凹凸的立體之美。清代著名學者趙之謙在光緒六年(1880年)撰寫的《勇廬閑詰》中寫到:“時(康乾之時)天下大定,萬物殷富,工執(zhí)藝事,咸求修尚,于是列素點絢,以成文章,更創(chuàng)新制,謂之曰套。套者,白受彩也,先為之質曰地,則玻璃硨磲珍珠,其后尚明玻璃,微白,色若凝脂,或若霏雪,曰藕粉。套之色有紅有藍,更有兼套曰二彩、三彩、四彩、五彩或重疊套,雕鏤精絕?滴踔兴茰啒愫喒牛庹掌G爛若異寶。乾隆以后,巧匠刻畫,遠過詹成,矩鑿所至,細入毫發(fā),捫之有棱。”文中詳細記載了套玻璃工藝的制作時間、康熙、乾隆時期套玻璃的不同風格以及套玻璃的不同種類。實際上,套玻璃有套一色與套多色之分。“白受彩”分為白地套紅、套藍、套綠、套黃等,這是套色玻璃中之主流產(chǎn)品。此外,還有“兼套”,即在同一色玻璃胎上套二色以上的玻璃器。文獻記載告訴我們,康熙時期已有此工藝,但迄今尚未發(fā)現(xiàn)康熙套玻璃器實物。流傳至今的最早、最多、也是最精美的套玻璃器是乾隆時期的作品。我們期待著像發(fā)現(xiàn)康熙玻璃胎琺瑯彩一樣,有朝一日能夠親眼見到康熙、雍正時期套玻璃器的面世。
4.刻花玻璃
從中國第一歷史檔案館現(xiàn)存的雍正時期《造辦處各作成做活計清檔》中可以知曉,康熙時期還有一種刻花玻璃。如:“雍正三年,玉作。十一月初六日,首領太監(jiān)程國用持來,雨過天晴刻花套杯一套,十二個。雨過天晴素套杯—套,十二個。說太監(jiān)杜壽傳旨,著查問,欽此。隨查得雨過天晴刻花套杯系廣東匠人程向貴做的,于康熙四十八年正月初八日丁皂寶呈進的。進的雨過天晴素套杯系家里學手匠人周俊做的。于雍正二年十月二十八日丁皂寶呈進的。海望回過怡親王諭,做杯匠人今在何處,隨問丁皂寶處。丁皂寶來說,廣東匠人程向貴、周俊二人于康熙五十四年四月交巡撫送去迄。于本日,首領太監(jiān)程國用將雨過天晴杯二套仍持去,交太監(jiān)杜壽迄。”
以上這段珍貴的檔案史料,至少向我們傳遞了三種信息:第一,康熙時期玻璃廠有來自廣東的匠人,并交代了他們離開造辦處玻璃廠的時間;第二,雨過天晴套杯有兩套,色彩相同,但制作工藝、制作時間、制作人均不同;第三,至少在雍正三年,這兩套玻璃杯仍在清宮收藏。遺憾的是,現(xiàn)在僅能看到文字記載。雨過天晴玻璃是仿柴窯雨過天晴色燒造的。雨過天晴色玻璃屢見于雍正時期的檔案中,由此不難看出,這種顏色的玻璃深受皇家的青睞。
5.灑金玻璃
灑金玻璃是康熙時期創(chuàng)新的另一個玻璃品種。據(jù)記載,康熙四十四年(1705年)玄燁巡幸江南時,至蘇州接見巡撫宋犖,并賞賜了玻璃魚缸一個、灑金藍玻璃瓶兩個、藍玻璃盤一面、黃玻璃小盤十面、藍玻璃瓶兩個、藍玻璃花筆筒一個、藍玻璃座藍玻璃水盛一個,共十八件玻璃器。這批玻璃器很可能是皇家玻璃廠遵照玄燁旨意燒造的,專供皇帝御用或賞賜。灑金藍玻璃是仿照阿富汗所產(chǎn)的青金石燒造的,需要很高的技術。玄燁的頒賞從一個側面說明了玻璃廠在建造僅僅幾年的時間里,就已掌握了灑金玻璃工藝。
以上向讀者介紹了清代康熙玻璃廠的建立與康熙時期制作的玻璃品種與工藝。玻璃質脆,不易保存,故能夠留存至今的康熙玻璃器寥若晨星,目前僅知比較準確的只有三件,其珍貴程度不言自明,它們是康熙御制玻璃的縮影。康熙玻璃廠的建立為清代玻璃的制作、發(fā)展以及繁榮奠定了堅實的基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