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進去,發(fā)現(xiàn)他已經(jīng)將信和協(xié)議都打出來了。我剛一坐下來,他便開始咆哮了,說我的信中什么地方簡直是小學生的口氣,太幼稚,什么地方又如同剛學英文的一樣,太生硬。其間,很多次,他咆哮著問我:“你到底學沒有學過英文,你寫東西有沒有邏輯,你的腦子里到底是一鍋什么東西?”然后,啪一聲狠狠地將那疊信還有手中的筆摔在地上。
辦公室的門是關上的,但是這樣的聲勢恐怕連樓上樓下都能聽見。我倒不想哭,當時只是有點發(fā)呆。我從小到大在學校一直深受老師的喜歡,之前的工作也很受上司的器重,還從來沒有被老板這樣罵過。緊接著,他拿過我寫的協(xié)議,幾頁紙的東西,他拿著一支鉛筆一個詞一個詞地讀,由于他英文不是很通,有很多詞停下來問我什么意思。我解釋以后,他拿筆狠狠地在上面劃一個叉,說:“換個詞,用這個根本不對!”合同沒有讀完,他再次爆發(fā)了,將合同揉成一團,扔在地上,再次咆哮:“這么幼稚的合同是給誰看的?你有沒有動動腦子...!”我都不記得是怎樣走出辦公室的。出來后,大家都安慰我,說他從來都是這樣的,每個人都被他罵過,家常便飯,罵得比我難聽的都還有。在這個公司,除了前臺小姐和司機以外,全部都是碩士文憑,除了我和另一個女孩子以外,全都是留英的碩士,可是每個人都被罵過“英文爛得一塌糊涂”,大多數(shù)人都被罵哭過,被他用文件夾,用鉛筆扔到身上(我比較幸運,只是扔到地上)。
接下來整整一個月,我每天都遭到這樣的咆哮(不夸張,是每天)。我從來沒有如此對上班恐懼和反感過。我寫的任何東西,我做的任何一件事情都被他罵得一無是處,當然也不只是我,很多人都是同樣待遇,由于我是新來的,火力比較集中一些。那時候,我是真的每天晚上都在猶豫第二天要不要去辭職。但是LG堅持不讓,不是因為這個工作有多好放棄了可惜,而是不贊成我如此沒有韌性。他說,這個公司絕不是一個良性的工作環(huán)境,走是遲早的事情,但不是現(xiàn)在,也不是這樣走。我想想,覺得他說的有道理,不過,我暗自咬牙,只再堅持一個月。不過,我敢保證,老板那個時候可能也很想讓我走人。
有一天,老板剛罵完一個同事,那個女孩子負責網(wǎng)站內(nèi)容的填充,說網(wǎng)上的文字(中文)狗屁不通。然后,目光一轉(zhuǎn),對我說,你來負責這個事情。我晚上在家寫到兩點,第二天又改了改,交給了他。他看完后,居然點頭說:“寫得不錯,原來你文字還是不錯的。”據(jù)說,公司還沒有人蒙他如此嘉許過,我算是幸運有加了。
這個事情是一個轉(zhuǎn)折點,他開始發(fā)現(xiàn)我的一些優(yōu)點。更關鍵的是,我每次挨罵后都總結(jié)令他不滿的原因,開始漸漸掌握他的喜好和他的處事方式,然后刻意改變自己的很多東西,包括英文用法,工作方式等等。沒有到一個月,他對我的看法已經(jīng)開始改觀了。
不過,回想他每次發(fā)脾氣和咆哮,客觀地說,有的時候確實是我做得不夠好。從他那里,我學會了什么叫精益求精,學會注重每一個細節(jié),這讓我受益匪淺。當然,這種方式方法讓人很難接受。他的助理,一個比我小一歲的女孩子,留英碩士,之前在美國一家著名咨詢公司工作過多年,但幾乎每天都被他罵到眼淚汪汪的。其實,我觀察,公司每個女孩子工作能力都超強,每個人都是身兼多項工作,因為接下來幾個月中都有很多項目,我們每天沒有時間上網(wǎng),沒有時間下樓吃午餐只能叫外賣,每個女孩子的共同特點就是:手快,眼快,嘴快,腦子快——這也是在這里生存的基本條件。我在公司的頭兩個月中,公司來了不少人,都是來了不久就走的(有干了兩天就走人了,有干了一周被開掉的)。留下來的每個人都是類似原子小金剛的超人,每個人都有著無窮的精力和堅強的神經(jīng),每天馬不停蹄地應付著大大小小的事務,可以晚上加班到夜里兩三點鐘,第二天照樣九點神采奕奕出現(xiàn)在辦公室,可以一個月沒有周六周日連續(xù)上班。我從她們每個人身上都學會了很多東西,堅韌、努力和頑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