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玩收藏有個心得：要提高鑒別能力，除了多讀多看多問多過手以外，最好能到藏品的源頭了解一下。比如要明辨端硯和歙硯，去過肇慶和歙縣的幾個硯坑，回來便一目了然；目睹了某書畫家的運筆過程，以后判別該書畫家的作品就更心中有數(shù)。玩了幾十年舊瓷，近來碰到不少這些寶貝的“孿生兄弟”，真摸不著頭腦，不得不到它們的出生地看看了。

　　景德鎮(zhèn)國際陶瓷節(jié)剛剛降下帷幕，但城里城外仍是瓷器的天下。橫街窄巷下山村跑了幾天，對時下的仿古做舊有了見識。拋開市區(qū)內(nèi)的金昌利、陶瓷一條街以及樊家井那千百家前鋪后坊當(dāng)眾做舊的大路貨不說，就鄉(xiāng)下幾家作坊所見，其技藝之精，實在值得寫幾句與收藏同好交流。

　　在市郊李家坳，一幢幢新建的洋房，單家獨戶的民居，園庭整潔花木扶疏，叫你無論如何也看不出這些樓房的后面都是惟妙惟肖的高仿瓷的產(chǎn)地。朋友帶著走進(jìn)一戶大院，轉(zhuǎn)過前庭，我眼前一亮，但見窯變亮麗的鈞紅、雍容沉著的祭紅、爽朗暢快的郎紅、變化神奇的豇豆紅，還有典雅的天青、滴翠的吉綠……色彩繽紛、器型各異，密麻麻擺滿在院地上。隨手抄起一只祭紅高足碗，圈足內(nèi)赫然青花六字款：“大明宣德年別”款字、釉色、造型，無一不與印刷圖錄酷似，連那底足上釉胎之間的火石紅也活靈靈地泛了出來。要不是釉面“賊光”刺眼，底足芒刺鋒利，真不敢相信是眼前這位中年老板燒出來的東西。

　　中年人挺厚道，雖知我們不是大買家，也一一向我們介紹了經(jīng)營之道和生產(chǎn)流程。他是仿古而不做舊的，一只祭紅高足碗才賣30元，若加上像樣的底款，就要賣60元，因為寫款的師傅要以字論價。至于高手寫的，更要20元一字。由于使用石油氣作燃料，窯溫和還原焰都好控制，所以如今的高溫單色釉成品率極高。客人可來樣訂造，定多少燒多少，幾乎沒有次品和存貨。問及做舊，他淡淡一笑：“這活兒挺簡單，拿墊餅窯碴一磨，芒刺便沒了，用藥一泡，火氣都消啦，我何必去做！”如此容易亂真，怪不得近年來明清高溫單色釉瓷漸漸失去了玩家的寵愛。

　　樓房的后園很大，搭了幾個工棚。那一堆堆瓷土和釉料是買現(xiàn)成的，根據(jù)仿造的要求配搭使用。拉坯、車胎、吹釉，全是手工操作，只是用電動機(jī)取代了腳踏手拉，那條窯也在工棚里，容積約有七八立方米。石油氣一點燃，十幾個鐘頭后就能燒出成品。

　　看到作坊里有幾位姑娘正在瓷胎上描青花，老板說，這不是他的主要產(chǎn)品。見我們感興趣，便領(lǐng)我們到隔壁家開眼界。

　　鄰居是一位更年輕的老板，家里還辟了一間小小的展室。博古架上，是一個青花瓷系的世界。定睛一看，朦朧暈散的元明青花占了大多數(shù)，而我的目光被吸引到一側(cè)：那濃淡互托翠艷非凡的月影梅花碟，好典型的康熙藍(lán)；那用中鋒一點一畫細(xì)細(xì)畫出來的山水大尊，不是雍正青花嗎？而一只黃地青花大盤和一對斗彩花瓶，更映射出滿身蛤蜊光……除了斗彩，加彩的后工序，這些名瓷全出于他的家庭作坊！

　　年輕老板對歷代釉下彩很有研究，從蘇勃泥青到珠明料到氧化鈷，從含鐵量高的瓷土到精細(xì)的高白泥，說的有板有眼，各時代的器型筆法和風(fēng)格也嫻熟在心。介紹他的產(chǎn)品時，還拿出40倍放大鏡和舊瓷碎片讓我對照仿品和瓷片的釉泡。我問他為什么仿明的多仿清的少，答曰仿明青花更容易過關(guān)，燒石油氣也可以應(yīng)付。至于像樣的仿清代瓷，則要燒木柴，燒柴成品率低，周期長，成本太高了。我拿起一只斗彩碗，寫的是乾隆底款，修坯時連圈足的“泥鰍脊”也做到了。“這就是用柴燒的。”老板說。那蛤蜊光是怎樣上的呢？原來到中藥鋪抓幾味，煮上個把小時就行。這碗實在太逼真了，要價800元，問他有沒有未做舊的，老板說有，我想一新一“舊”，配成對兒讓朋友們參考參考也不錯，便買了這么一對，老板卻只收了1300元，值！

　　短短幾天，從街邊小攤到精品大店，從幸存的國營大廠到鄉(xiāng)下的私人作坊，我請教了普通窯工和高級工藝師，目睹了各檔次的造瓷流程，獲益良多。古代瓷業(yè)一直以松柴作燃料，現(xiàn)代用上了煤、油、電。制作也從手工拉胚發(fā)展到灌漿成型，這些變化使新舊瓷的辨別比較容易。近幾年瓷都的國營大廠紛紛轉(zhuǎn)制，數(shù)以萬計的師傅工人下崗，制瓷業(yè)化整為零遍地開花。手工操作的生產(chǎn)方式又恢復(fù)了。與此同時，藝術(shù)品市場為仿古提供了出路，而石油氣的使用，解決了土窯燒柴的麻煩，更接近于燒柴的特點。這些，都為景瓷仿古帶來了方便。我們鑒別新舊石灣陶，還可以從胎質(zhì)著眼，因為古時石灣陶用的本地陶土已基本用光，景德鎮(zhèn)可不同，即使是如今全民皆造瓷，那瓷土和高嶺土幾百年后也用不完。如果100家作坊里有一兩家高手，慢工出細(xì)活，再放到土窯里用柴一燒，就夠藏家們打眼的。

　　好在燒結(jié)的時間差異大，認(rèn)真對比一下，用柴燒和用石油氣燒出來的瓷器質(zhì)感存在著差別。而且土窯畢竟是鳳毛麟角，成本又極高，如果是出自土窯的當(dāng)代高仿作品，也不失其收藏的價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