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第一次,很熱情的邀請她進門,坐一會。她脫了鞋,光著腳丫子,進了門。戰(zhàn)戰(zhàn)兢兢的,似乎怕弄臟了我的底板,不敢使勁踩下去。她哪里知道其實我已經(jīng)一個多星期沒有擦過地板了。
她告訴我,今天她休班,本來想幫我做點事的,可是沒想到?jīng)]做成。她似乎很羞愧,一直細(xì)聲細(xì)氣的答著我的話。她在我這里呆了半個小時,告訴了我他們的境遇,說那些話的時候她一直很溫柔,像在說一個故事,絲毫沒讓我感覺到她的埋怨和委屈。
我給她倒的那杯礦泉水,她一直攥在手里,臨走的時候,她望了望我,我點頭示意,她帶走了那個一次性的紙杯子和那杯礦泉水。我猜,她是想留給她的老公喝。
從今天我才知道,他們是這樣的:
兩個農(nóng)村出來的孩子,父母都是守著一畝三分地的地道農(nóng)民,每年家庭收入從來不會超過2000的貧困家庭,又都考上了同一所三流大學(xué),學(xué)費每年的需要是父母不吃不喝的5年的家庭收入。讀不起書,不想去,父母不肯,說這是唯一一次改變農(nóng)村孩子命運的機會,跪下來求你去讀。來讀了,沒錢交學(xué)費,好歹有個助學(xué)貸款,好不容易憑著優(yōu)異的成績申請到了,可是畢業(yè)的時候卻因為沒有還清貸款不發(fā)畢業(yè)證。四年的生活費是靠著獎學(xué)金艱難的撐下來的。到頭來,辛苦的付出卻換不到那一紙畢業(yè)證。于是兩人只能出來打工賺錢,攢夠了錢好回去贖回畢業(yè)證。
他們租著這個城市最廉價的房子,吃著這個城市最廉價的飯菜,過著這個城市最貧困的生活,可是一年到頭下來卻還攢不到1萬塊錢。這樣下去,要還完兩人的貸款還要8年。
我不知道8年對一個人的青春意味著什么,也不知道8年后是不是還能有機會有權(quán)利買回他們的畢業(yè)證。可是我知道8年的這樣的生活,不是隨便哪一個人能撐的住的!
(四)
那天,我回來的時候,有點晚,樓道里的燈已經(jīng)都開始亮著了,經(jīng)過隔壁門口的時候,看到他們門開著,屋里照樣還是黑黢黢的,男的蹲在門口大口大口的扒著面條,吃的很香。我問了一句:燈壞了?他先是遲疑了一下,然后憨憨的笑了:沒呢,省電,反正樓道里的燈亮著,開著門,屋里也挺亮堂的。我笑了。我這才知道,怪不得他們屋里天天都不開燈。
那晚他們的門一直敞開著到很晚。我在客廳里能隱隱約約的聽到他們的談話。
他們先是談了會,這個月又多花了多少錢,什么肥皂用的太快了,水太浪費了,上次過生日不該買那2斤肉的,以后洗菜的水可以洗臉,洗臉的水可以洗澡洗腳,洗腳的水可以洗襪子,洗襪子的水可以沖廁所等等之類的話。
他們一邊自責(zé)著自己花錢太多,一邊卻又忍不住憧憬著美好的未來。
他們想象著,不久的將來,也許還完了錢,就可以能要個孩子,也許將來還能攢前買房子呢。
聽著他們興奮的呢喃聲,我久久沒有睡意。
半夜,我聽到男的喊肚子疼,好象疼的很厲害的樣子,“哎呀哎呀”的叫著。女的很著急,問怎么了?男的說好象今晚吃多了,撐著了。女的就招呼他趕緊起來上廁所。
男的遲疑了很久,似乎不想去,半響,我聽到男的說話了:我不想去上廁所,我們攢的沖廁所的水還不夠,那樣這個月的水又要超支了。再說了,上完廁所,拉空了肚子,晚上容易餓!
聽到這里,我腦袋轟的一下,空白了,我的心被揪的生疼生疼,那句話成了我整夜的夢魘:拉空了肚子,我怕餓!
(五)
聽到那句話,我的心震撼了。我想到了我的爺爺。
爺爺生活在苦命的舊社會,在那個吃不飽,穿不暖的社會里,一年到頭,小孩子拼命的盼著過年,因為過年能吃頓飽飯!
所以,每個孩子在過年那天,吃的撐的小肚子圓溜溜的,肚子再怎么漲,都不舍得去廁所。因為,去了廁所,拉空了肚子,會容易感覺到餓,可是過完了年,是沒有機會再能吃頓飽飯的!所以每個孩子都憋著,忍著,因為那個年代,窮,人們怕餓,孩子更怕餓!
可是在21世紀(jì),在這么發(fā)達的年代,你竟然能從一個大學(xué)畢業(yè)生的嘴巴里聽到這樣的話,你會有怎樣的感覺?感動?悲慟?還是心酸?還是無可奈何的哀嘆?
或許都是,或許都不是!
我無暇顧及一個弱者的心態(tài),因為社會如此,我也無能為力。我唯一能表示的除了同情或許還是只有同情.
我也曾經(jīng)鄙視過,甚至曾經(jīng)在心底侮辱過:活該,誰讓你沒本事考個名牌大學(xué)呢!沒錢讀個屁書,自作自受!
可是我也不得不承認(rèn),一個山里的孩子,是不能僅僅憑著聰明才智就能高攀的起名牌大學(xué)的門檻的;那需要能力,實力.實力有時候除了良好的教育,優(yōu)秀的老師,還有很多很多,比如金錢堆砌的補習(xí)班,比如只有城里孩子才能享受的到的全方位的教育,又比如有有權(quán)有勢的父母.
他們沒有,他們是農(nóng)村的孩子,他們沒資格和權(quán)利有,沒人給他們買各種輔導(dǎo)資料,也沒有全國的優(yōu)秀教師給他們手把手的教,他們沒見過鋼琴,沒見過電腦,他們甚至除了村支書,不認(rèn)識任何一個可以稱得上干部的領(lǐng)導(dǎo).
他們一天到晚只會看發(fā)的那唯一的課本,只會拼命的學(xué),只知道只有考上大學(xué)才能改變自己的命運.
聽著他們蹩腳的英語,不太流利的普通話,有些邋遢的裝扮,破舊過時的衣著,我們都會忍不住笑.
我們喜歡在背后對他們評頭論足,喜歡抿著嘴吧裝作淑女般的嘲笑他們的無知,甚至喜歡在要去吃麥當(dāng)勞的時候故意問他們?nèi)ゲ蝗?習(xí)慣了看他們的尷尬,習(xí)慣了看他們的無助,也習(xí)慣了他們失去的比得到多.
當(dāng)我們有了太多的這樣的習(xí)慣,于是我們便開始不在乎,他們是不是餓,是不是在我們浪費糧食的時候,他們在心底里還默念著:不敢去廁所,怕拉空了肚子,餓!的事實.
"人怎能跟人相比呢?沒有可比性!農(nóng)村的怎么能跟城市的孩子比呢?沒比的必要!"這是以前我的一個朋友經(jīng)常跟我說的一句話,那時候聽了覺得好笑,現(xiàn)在想起來,覺得有點無可奈何的心酸.
人難道真分三六九等么?誰分的?你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