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時代的進步和市場的沖擊，許多傳統(tǒng)工藝便慢慢地被機械化所代替，在古瓷都德化，手拉坯只存在多數(shù)老人的記憶里，顏金錫是目前德化唯一一位天天在陶車上拉坯的人。當他聽說政府要花大力氣保護傳統(tǒng)陶瓷燒制技藝時，這位年近耄耋的老瓷工笑了——

▲工作中的顏金錫，專注并且迷醉

     瓷都耄耋拉坯工

   “喏，像這樣，你要它站著，它偏偏蹲下去；你要它精神一些，它卻可能蔫了!”23日，在德化縣三班鎮(zhèn)泗濱村17組，顏金錫正在向我們現(xiàn)場演示手拉坯。

    這位年近耄耋的老人，臉色紅潤，精神矍鑠，一點看不出他的年齡。他解釋說，手拉坯不但是一項體力活，還需要非常專注，日日勞作使他得到了鍛煉，所以看起來要比實際年紀輕一些。

    他的作坊非常簡陋，一個挨著自家房子搭蓋的小棚，不過十平米左右，“我只需要這么一小個角落！”他用手劃出其中不到一半的地盤，幾袋瓷土，一堆泥料，一臺轆轱車，一根修坯用的竹片。原來旁邊那架子上放滿了的，是他兒子機械生產(chǎn)的陶瓷。

   “這是一門慢工細活，效率低，但每一件作品都是孤品。”在老人的作品室里，放置著一件件精美的作品，花瓶、掛盤、香爐、筆筒……有些作品是按同樣的圖紙做的，表面上看起來好像相同，可是細看一下，每一件都不一樣。

   “命不好啊，到老了還要勞作，”看到我們對他的作品贊嘆不已，這位樂觀開朗的老人家一邊自我解嘲，又一邊自我陶醉，“沒辦法，一天沒坐上去轉(zhuǎn)幾轉(zhuǎn)，這手里心里就不自在！”

▲一塊簡單的木板，就可供顏金錫揉泥

    他見證了一部陶瓷史

    老人13歲就到瓷廠打工，學的就是手拉坯，沒想到這一晃已經(jīng)過去60多年。他看著德化陶瓷業(yè)從國營企業(yè)到私營企業(yè)，從燒柴燒煤到燒電燒氣，從單一的日用瓷到小工藝瓷、日用瓷、工藝瓷的百花齊放，隨便選一個話題談下來，都是一段歷史。

    “那時全是手拉坯！每個人都學，每個人都會，每個廠都用，當然，做得精不精、好不好又是另一回事。”老人指的是他當學徒那會兒。

    最初顏金錫進的是三班集聯(lián)瓷廠，1956年集聯(lián)瓷廠改稱人民瓷廠，那時，他和妻子鄭雪英都已經(jīng)是嫻熟的手拉坯工人，并學會了造窯、燒窯等技術(shù)。不幸的是，1958年顏金錫吃沙巴魚皮膚過敏，整整一年無法上班，便被當成自動離職。“夫走婦隨”，不久被下放的鄭雪英也干脆辭職，跟丈夫一起，過起了“流浪瓷師”、“流浪窯師”的生活，他們仗著自己的手藝到各地承辦瓷廠，教當?shù)厝俗龃�、造窯、燒窯，走遍了壽寧、永泰、三明、莆田、安溪等地。直到近年，老人發(fā)現(xiàn)德化沒有人在做手拉坯，感到有些遺憾，便自己開了個小作坊重操舊業(yè)，賣給本地和外地一些帶有懷舊情結(jié)的人，不想生意卻還不錯，這一開始就舍不得放棄了。

    “1952年吧，位于德化城關(guān)西門的利民瓷廠出現(xiàn)了全縣第一臺機車，慢慢的，其他廠也跟著進機車了，到1960年左右，幾乎所有工廠都沒有了手拉坯工人。” 顏金錫老人解釋說，機器操作簡單、入門快，而且效率特別高。最簡單的手拉坯，做碗一天最快也只能做200個，機器卻能做一千來個；至于那些大件的花瓶什么的，手拉坯一天也不一定能做上一個，而機器一樣能做上十幾個。

    顏金錫告訴我們，現(xiàn)在年輕人幾乎不會手拉坯，60歲以上的人會做但不精，只有70歲以上的人做得好一些，但也因為年久未做而幾乎遺忘。“以后可能就沒人知道什么是手拉坯啰！”

▲這一對鳳尾金尊青花瓷瓶，是那年顏金錫專門為紀念自己70歲生日制作的

     老瓷工笑了

   “5個兒子，除一個在部隊外，其他4個都從事陶瓷業(yè)，卻沒有一個肯向我學手拉坯！”談到手拉坯這一傳統(tǒng)工藝的保護問題，顏金錫老人顯得有點茫然。他認為時代總是在不斷進步的，一樣事物被淘汰總有它的局限性，可是說起兒子們不學手拉坯，他的語氣中還是充滿遺憾。他說文化保護這個問題他不懂，賺錢多賺錢少他也不在意，但是他有一個小心愿，就是以后人們還能知道手拉坯、記住手拉坯。他告訴我們，70歲那年他特意制作了一對鳳尾尊青花瓷瓶以作生日紀念。

    產(chǎn)業(yè)發(fā)展與傳統(tǒng)工藝保護之間的矛盾，這是全國各個地方各個行業(yè)都存在的問題。正如中國藝術(shù)研究院非物質(zhì)文化遺產(chǎn)研究保護中心主任田青所說，在中國，每分鐘都可能有一位老藝人、一門手藝或一首民歌消失，每秒鐘都可能會有一幢老房子被拆掉。

    可貴的是，如今德化從政府到部分企業(yè)，都在發(fā)展陶瓷經(jīng)濟的同時，注意起了作為第一批國家級非物質(zhì)文化遺產(chǎn)的德化瓷燒制工藝：“明唯工作室”的郭國明去年開始正式師從顏金錫，目前每天抽出半天前往學習；飛天陶瓷藝術(shù)研究所設(shè)有一個陶吧，經(jīng)常邀請顏金錫前來演示及傳授；德化縣陶瓷學院專門購置幾十臺轆轱車，學院擬計劃聘請嫻熟的手拉坯工匠前來授課；而近期，德化縣文體局正在策劃一場題為《歷史對話》的古今陶瓷精品展，以期用對比喚起記憶，推進德化陶瓷技藝的傳承……

    談及這些，顏金錫老人笑了，臉上的皺紋也頓時鮮活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