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朝宗《渡海達摩》
英國作家王爾德說過:在惠斯勒畫《切爾西碼頭·銀灰色》之前,倫敦沒有霧。我們是不是也可以這樣說:在何朝宗之前,世界上沒有瓷塑,也沒有德化。
在以陶瓷器型演變?yōu)橹骶的世界陶瓷藝術(shù)發(fā)展史中,“以瓷塑人”的窯口鳳毛麟角而藝術(shù)家卻不乏其人,唯明代“善陶瓷像”的何朝宗以其傳世極少的瓷塑杰作,賦予了陶瓷藝術(shù)以更完美的品格,從而奠定了其“前無古人,后無來者”的地位,成為舉世公認的雕塑藝術(shù)大師。
一、兩種精神交映成輝
何朝宗的世身與他的作品一樣讓人撲朔迷離。關(guān)于他的記述,年代較早的僅有三處:
“……同時又有何朝宗者,不知何許人,或云祖貫德化,寓郡城,善陶瓷像,為僧迦大士天下傳寶之。”——乾隆《泉州府志》卷六十六·明藝術(shù)。
“何朝宗,泉州人,或云籍德化,寓居泉州,善制陶像,有僧迦大士,天下傳寶之。”——《福建通志》藝術(shù)傳·陶瓷·明(道光舊志)。
“有何朝宗者,善制陶像,人爭寶之。”——乾隆《晉江縣志》晉江鄉(xiāng)土志。
這些文字向我們傳遞這樣的信息:何朝宗是一個長期寓居泉州附近(以至晉江人把他歸入“晉江鄉(xiāng)土志”)“善陶瓷像”、作品“天下傳寶之”的藝術(shù)家。
至于何朝宗乃何方人士,一個“或”字給后人留下了無限的想象空間。有許多后世研究者將他與德化樂陶村的何氏聯(lián)系起來,移花接木地把樂陶何氏的祖先稼接給何朝宗,并推斷他的父親善泥塑、木雕、瓷塑,推斷他自幼從父學藝……甚至演繹出一個個生動的故事、傳說。讓人遺憾的是樂陶何氏族譜并沒有記載何朝宗的片言只語,連乾隆《德化縣志》對何朝宗也只字未提。
盡管我們沒有證據(jù)確認何朝宗是德化人,但是從其傳世作品來看,其材質(zhì)無疑是明代德化窯的“豬油白”。因而我們至少可以確定,何朝宗是一個用德化“豬油白”進行瓷塑藝術(shù)創(chuàng)作的藝術(shù)家。
何朝宗的瓷塑因德化“豬油白”材質(zhì)而藝術(shù)魅力倍增,以至“天下傳寶之”;德化“豬油白”因何朝宗的瓷塑而馳名中外,被譽為“象牙白”、“中國白”。自然物質(zhì)的美與人類崇尚藝術(shù)的精神理想相互交映,熠熠生輝,成為千古絕響。德化窯成就了一個藝術(shù)天才,一個藝術(shù)天才把德化窯藝術(shù)帶入了一個頂峰,從這個意義上說,何朝宗是德化的。
二、中國宗教雕塑藝術(shù)第一人
何朝宗之前的宗教雕塑,幾乎是清一色的大型雕塑。莫高窟、云岡石窟、龍門石窟、麥積山石窟、大足石窟等石窟佛雕,樂山大佛、泉州老君石佛等摩崖石雕,蘇州保圣寺《羅漢》等塑壁,寺觀里的泥塑佛像、木雕佛像……基本上都是大型雕塑,它們大多會集大批能工巧匠,耗費很長時間才能完成,也就是說這些大型宗教雕塑及雕塑群并非個人的獨立創(chuàng)作,而是一大批人的集體創(chuàng)作。況且,從功能上看,此時的宗教雕塑藝術(shù)是服務于宗教和政治,藝術(shù)的意義是從屬的,工具性的。而何朝宗的每一件瓷塑作品從取材、構(gòu)思到制作的全過程都是獨立完成的,他的作品服從于材質(zhì),服從于內(nèi)容,服從于人類的精神訴求,體現(xiàn)出藝術(shù)獨立的、自主的品質(zhì)特征。因而,說何朝宗是中國宗教雕塑藝術(shù)第一人并不為過。
何朝宗的瓷塑推動了佛教民族化、世俗化的進程,具有里程碑式的意義。
他的瓷塑以白中泛黃、溫潤如玉的德化“豬油白”為材料,因其略帶暖色調(diào),與東方黃種人的膚色相近,使遠離塵世、不食人間煙火的觀音菩薩,從莊嚴肅穆、一塵不染的佛堂走進人間、走進百姓的生活。其溫潤如脂的釉色,似乎讓人能感覺到,觀音豐腴而富有彈性的肌膚散發(fā)出來的沁人體溫。
何朝宗按照中國人的面孔和衣著打扮來塑造觀音,F(xiàn)存泉州海交館的《渡海觀音》,橢圓形面龐,丹鳳眼,懸膽鼻,櫻桃小嘴,額綴一珠,頭頂盤髻并貫一如意,披巾罩首,衣裙裹體,胸前橫一串珠飾,衣褶作打結(jié)狀,完完全全一個中國美女的形象(有點“鄰家女孩”的味道),尤其是雙手藏于袖內(nèi)作左拱之勢,與當時婦女的“萬福”之禮何其相似。
他的瓷塑作品的衣紋處理,摒棄了非人間煙火氣味很濃、線條重疊綿密盤屈的“曹衣出水”,采用了或粗或細的線條表現(xiàn)衣紋裙帶飄舉的“吳帶當風”,使觀音與世俗相近。
何朝宗瓷塑將神秘的宗教凈土與人間的世俗融合,加上小型雕塑便于家庭供奉,讓人們親切地感到佛在家中、佛在眼前、佛在心中。